*寫不出來我自己想要的那種感覺我也只能跪了,好難好難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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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黑咖啡嗎?”
權順榮盯著發來訊息那張看不見正臉的剪影頭貼陷入沉思,左思右想也想不出這句話除了字面上的意思以外還能有什麼解讀。
當年出國前把電話號碼辦了停用,回來後換了隻新的號碼,通訊軟體的帳號也全部重新註冊了,李知勳的名字再次出現在聊天室的框框裡面讓人還覺得有些不適應。
他們要升大學那會兒智慧型手機才剛剛普及起來,權順榮載了通訊軟體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李知勳設為置頂,再把除了李知勳外所有人的訊息提示都關閉,儘管那通知根本不主動響起來幾次,看見通知的日子都會變成特別的好日子,足夠他開心一整天。
“恩。”
雖然不知道李知勳是什麼用意,反正總不會是什麼整人的玩意,他不是那麼無聊的人,也更不會是什麼心理測驗吧─權順榮以前還真搞過,用對象喜歡的飲料測驗適配度那種的,他跑去試探李知勳,結果對方的答案根本不在選項裡面。
不過李知勳果然不是那種話裡藏滿心思的無聊人,權順榮到片場時看見他拎了兩杯冰美式在樹蔭下站著,看他到了就遞一杯過來。
“給你的。”
權順榮挺驚訝:“為什麼?”
“怕你像昨天一樣中暑,”李知勳侷促的拉一下帽舌:“也算感謝你帶我。”
什麼嘛,算是友誼的橄欖枝嗎?權順榮心想,道了謝之後晃晃杯裡的冰塊,吸了一大口,很清涼。
年輕點沒有這種感覺,現在想想李知勳跟黑咖啡還挺多共通點,會苦、會酸、會讓人成癮的,真的花了很大苦心戒掉的。
倒也不能全然這麼說,怎麼會有人像李知勳這樣,笑起來是蜂蜜牛奶,冷起來是冰美式。
“你什麼時後回國的?”正走神呢,李知勳就發了話頭。
“去年就回來了。”權順榮咬著吸管回應。
“哦,”李知勳面無表情的望著前方:“我都不知道。”
“你連我什麼時後出的國都不知道吧…”權順榮小聲嘟嚷。
“嗯?”
“沒事,其實我回來也只有幾個朋友和家人知道而已。”還是打了圓場。
“…國外的生活怎麼樣啊?”
啊?李知勳?你怎麼搞的,你不是這種會一直開話題的人設阿。
這樣硬著頭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開始忙碌起來權順榮都摸不著頭緒,而且不是一天,是每天,李知勳都帶著一杯冰美式變著花樣來找他搭話,日常的話題裡時不時參雜著有關工作的問題,權順榮想裝傻結束對話時往往沒辦法,他開始懷疑李知勳其實是尹淨漢的親戚,都是讓人無法拒絕的說話大師。
重要的是他根本搞不懂李知勳在想什麼,要是他們根本不認識的話那權順榮肯定一口咬定李知勳對自己有意思了,就算要自欺欺人說李知勳是把他當成老朋友來聊天也太牽強了,撇開追求者與被追求者的關係他們連同學都稱不上呢。
連個好聚好散的結尾都沒有。
權順榮唯二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就是李知勳後悔了,一種得不到最美的犯賤心理讓他對不再追求他的自己產生興趣,或是出自當年拒絕自己的罪惡感現在想透過友善來做些補償。
不管是哪一種權順榮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喜歡李知勳這件事幾乎花掉了他一整個青春的熱情與活力,所以直到現在都很難再次感受到悸動的感覺,要說對李知勳沒有任何埋怨是不可能的,可不管是喜歡他還是追求他,說到底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也沒有任何能埋怨的道理。
他好像這輩子都不可能會討厭或排斥李知勳,就是在李知勳面前的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在不斷的縮小又縮小,從放棄要喜歡他的那一刻開始感受到自己的卑微,所以後來無數次幻想中,再次見面一定要是帥氣又強大的樣子。
至少要證明你曾經看不上眼的我,其實非常值得你喜歡。
現在這個證明好像要到面前來了權順榮反而不敢相信。
到底是什麼意思阿,一天李知勳問到他喜歡吃什麼食物時權順榮不由自主的開口:“你不是想要追我吧?”
聽見自己聲音的時候權順榮才意識到自己把心裡想的話都說出來了。
操,權順榮盯著李知勳的臉,手足無措起來:“那個…我…”
“恩。”李知勳短暫的驚訝了一下,輕輕點了頭。
“啊?”權順榮的腦袋當機了。
“我說,”李知勳耳尖燒得通紅:“我想要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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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跑步的!三年一班李知勳!”站在操場邊的籃球場上,權順榮雙手圍著嘴,做了自己的大聲公。
“我要追你啦--”
在一片喝采的圍觀下,權順榮衝著李知勳露齒笑,好像不要面子那樣引人注目,耳朵卻依然燒得通紅。
權順榮當時覺得自己真是帥透了。
那時體育課正好是和李知勳的班級同一個時段,自由活動其間權順榮和朋友們打賭玩了投球版的真心話大冒險遊戲,他對李知勳的事情幾乎鬧的眾人皆知,真心話就變得無趣很多,所以權順榮沒有選擇權的做了大冒險。
李知勳是那樣認生的,臉皮又薄,在他那樣毫不避諱的告白面前,國中生嘛,整個班級看好戲的起鬨,他只覺得脖子一路到耳朵都火辣辣的,拒絕的更緊了。
就這樣半生不熟的日子在幾乎周圍都是原班人馬的狀態下搬到了高中,也不知道是誰被訓練的臉皮更厚,李知勳對權順榮的告白和追求行為漸漸都不為所動了,不像國中時一驚一咋的隨便都被搞得臉頰通紅。
李知勳雖然總在拒絕,也從來沒真正給過權順榮臉色,於是原本臉皮就厚的更得寸進尺了,權順榮曾經認真思考過要不要為了提高跟李知勳同班的機會,頂著個位數的物理考卷去選理組。
後來作罷不是因為不敢拿未來當賭注,是因為就算去了理組,也根本不可能進去李知勳所在的數理資優班,所以權順榮花費從來沒有過的用功勁,拼進教室並排在隔壁的語文資優班,國中的語文老師聽到時還感動了好一陣子。
而且就算不在同一個班,要見面的機會也比比皆是,學期初分掃區的時候權順榮調查了李知勳的掃域,動用各種人脈關係換到和李知勳同一區打掃,然後在李知勳拿著掃把無言的看著他時咧嘴笑:“哇,這是命運阿知勳。”
他們的掃區路旁種了兩排木棉,一到5月就棉絮飛舞,惹得學生們都直打噴嚏,權順榮還慷慨的把自己唯一的外套借給李知勳遮鼻子。
然後看著頭髮上沾滿純白棉絮的李知勳、一邊打噴嚏一邊掛著傻裡傻氣的笑容說:“知勳好像住在水晶球裡的小精靈。”
那時候覺得自己就算掛著兩條鼻涕也是英雄。
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是千方百計創造自己的命運,牽強至極的巧合也全用命中注定來解釋,連看見名字排在一起都能偷笑一整節課。
“我的作業剛好放在我們班第一本,知勳也剛好放在他們班第一本,我們的作業就擺在旁邊,這就是命運你知道嗎?” 把作業搬去老師辦公室的時候權順榮無比認真的說
全圓佑毫不給他面子的轉向另一邊,對同學指著權順榮開口:“這就是腦殘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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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權順榮要過度膨脹,但他覺得李知勳這個追人技巧的創意程度實在有待加強,因為怎麼看都覺得有自己當年追他的影子。
在他說出:“你不覺得我剛好來這裡工作也是命運的安排嗎?”這種話時權順榮都不知道該先吐槽他想說情話還結巴又臉紅、還是吐槽他什麼時候開始信命運這種羅曼蒂克的玩意兒了。
說也奇怪,在李知勳坦白要追求自己之後,那股尷尬的心情反而消失了。
沒有絕得勝利的喜悅、或是不甘心被填補上的充實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神秘的游離感,感覺像一顆繞著行星轉很久的衛星突然發現了自己的地心引力。
他的心曾經是繁花盛開,後來斬草除根,那片開墾過的鬆軟土地一直沒有再冒出生機來。
他在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中心情無比平靜的回應:“可是我已經沒有喜歡你了。”
李知勳的表情介於意料中的不在意跟驚愕的酸澀之間,低下頭去輕輕的說:“沒關係,我說了要追你的。”
音效是後期工作,其實沒有必要每次拍攝都跟著跑,李知勳為了有多點時間和權順榮相處也就一次次的來了,尹淨漢聽說李知勳在追求權順榮之後說:“那你就順便拐他來打雜吧。”
權順榮良心不安的抗議過,尹淨漢涼涼的說:“我們這行的標語是什麼來著?女生當男生用…”
“男生當畜生用…”
李知勳吃苦的很,搬比他人都要高的收音設備都不吭一句,因為身高跟女演員差不多,所以最常做的工作就是當調整打光時的演員替身,在夏天的艷陽底下站著不能動的時候權順榮都擔心他是下一個中暑昏倒的人。
他也開始會帶一些大大小小的東西來給權順榮,最多是咖啡,偶爾也有零食,這套路跟以前權順榮摘花來放在他桌上感覺差不多。
有一天他帶了一個小小的花豹玩偶來,說回家路上看到時想起權順榮來,所以就買了,權順榮不明所以。
“你不是喜歡豹嗎?”
權順榮一怔,他以為李知勳搞錯了,他最喜歡的動物一直都是老虎,也經常掛在嘴上講的。
“你記錯了吧?我喜歡的是老虎啊。”
李知勳肉眼可見的慌了:“不是啊,我記得是豹的,你以前那個…”
他著急的抓了下耳朵,權順榮一瞬間就想起來了。
那是李知勳記得的為數不多關於權順榮喜好的事情,是來源於他整整三年的時間每一天都戴了同一副耳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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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暑假權順榮跟著要上大學的姊姊一起去打了耳洞,打耳洞的小哥哥跟他說剛打第一個禮拜耳釘不要拿下來,讓他選了個單價比較高的抗敏感銀耳環,權順榮在店裡來來回回挑了幾圈,鎮上只有這麼一間賣些小飾品的店,幾乎都是些秀氣的女生款式,好不容易挑了個豹頭造型的耳環。
班導阿金發現了以後痛罵他一頓,罰他提著裝水的水桶半蹲,在人來人往的綜合大樓和教學大頭連通道上罰站,給他掛了個狗牌寫著:“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不該違背校規打耳洞”
那摸樣拙的半死,權順榮其實滿不在乎,教室裡做試卷的同學遠遠偷看他,權順榮還偷偷扮鬼臉,就是在心裡默念著還好是上課時間,可千萬不能給李知勳看到。
天不從人願。
李知勳抱著一疊作業簿,看樣子剛從老師辦公室回到教學區,看見他,噗哧一聲笑了,眉眼彎彎的說:“你又幹了啥?”
那感覺像百花說好在春天的同一秒鐘綻放,權順榮都看呆了,李知勳也不顧他沒有回答,自顧自的去看他身上的掛牌。
“你穿了耳洞啊,”他歪頭看看權順榮的臉,又瞇起眼睛微笑一下:“挺適合你。”
“知知知知勳啊,你搬那個重不重?我幫你搬吧?”
聞言李知勳又被逗笑了,那天他的心情怎麼那麼好,幾乎要把權順榮甜的融化。
“不用了,你繼續加油。”他揮揮手走了。
權順榮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能不在走廊上鬼吼鬼叫,喉嚨裡都憋出一串意義不明的雜音,心情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老師回來時捲起課本敲了一下他的頭:“有好好反省嗎?有就回去教室了。”
“報告阿金!我還可以再蹲一百年!”
權順榮還挑了其他5副大大小小不同款式的耳環,但接下來的日子裡面,卻每天都只戴了這一副。
我沒有喜歡豹,我是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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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勳對這個豹的形象印象特別深刻,權順榮當年就是除了體育特長生之外學校有名的短跑健將,田徑隊曾經招募過他,卻被他以還是更喜歡跳舞拒絕了,李知勳在校慶運動會看過他跑100公尺賽跑,蹲在起跑線上衝出去的樣子的確像拱起肌肉的年輕豹子
看權順榮半天沒接話,李知勳有點沮喪:“你喜歡老虎的話我拿回去店裡換吧。”
“沒關係,”權順榮回過神來:“沒關係,謝謝你。”
他接過手時心情很複雜,想起更小的時候奶奶家隔壁是糖果店,回去時盯著玻璃罐裡面五顏六色的糖果總是充滿幻想,長大了拿著零用錢去買一顆,都是色素的味道。
可悲的是他曾經期待過李知勳送的禮物很多年,現在明明已經放下了,收到手時心裡還是甜的。
久旱逢甘霖,所以心裡還是掀起翻騰的情感,雨下的不及不徐,只是真的遲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