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靈感來源→歌曲〈夕景イエスタデイ〉

*小校霸認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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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夏日7點半的早晨已經艷陽高照，萬里無雲，陽光把整個世界的顏色飽和度都調的很高，路上的人也都帶著開朗的面孔。

 

在白色制服組成的上學人流中，李知勳雙手插在褲袋裡，目不斜視的邁著步伐切開人群。

 

人群或三或兩邊走邊聊天，只要李知勳經過的地方都會壓低聲音來，他走得很快，讓整串人龍的沉默變成一點一點的刪節號。

 

“那就是咱們學校校霸嗎？”細微的議論夾雜在日常談話裡：“長的太可愛了吧？”

 

“噓！講那麼大聲幹嘛！想被打啊。”

 

微弱的交談聲傳來，李知勳皺起眉，斜眼瞪過去，所有人都立刻別開視線。

 

在一圈僵硬的側臉中，前面有個顯然剛睡醒、頭上翹起一根呆毛的後腦勺回過頭來，他手上拿著吃到一半的飯糰，嘴角沾了顆飯粒，露出傻氣的笑容。

 

“早啊知勳！”

 

突如其來的四目相交把李知勳搞得不知所措，太陽帶來的熱度忽然被數百萬倍的放大，此刻校門口的風紀委員如果有拿溫度計，一定能量到他倏倏蹭高的體溫。

 

“嘴角沾到飯了，傻瓜。”他眼神游移，往左飄、再往上飄，總之要避開他充滿笑意的眼神。

 

權順榮頭上的呆毛襯著藍天白雲一晃一晃，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啊！真的耶，謝謝知勳啦！”

 

李知勳望著他的頭頂思考要不要告訴他頭髮翹起來的事──翹著也有點可愛的，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可能盯著的時間太長，權順榮歪著頭微微彎下腰來面對他的臉，帶著疑惑的眼神：“怎麼啦？”

 

於是他的臉又無法控制的紅起來。

 

怎麼會有權順榮那麼呆的人啊。

 

 

 

02.

 

成為校霸的起源是高一開學沒多久跟學校的混混打了一架，當時的校霸想在新生中立立威嚴，選了小小一隻又奶白奶白的李知勳來開刀，在食堂大庭廣眾之下倒了李知勳的午飯。

 

看著躺在地上冒熱氣的白飯李知勳一時理智斷線，一打三打的三個混混滿地求饒，訓導主任念在他是過度正當防衛上只給了隻小過，剩下本來就是慣犯的三位大過伺候。

 

校霸面子都沒了，狀態不好啊受傷啊反正理由有什麼什麼來，又找人堵了李知勳單挑挽尊。

 

也沒什麼，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然後李知勳就聲名大噪了。

 

他甚至還度過了一段常常有人來應徵小弟的“風光”日子。

 

只不過成名是有代價的，除了同個國中升上來的朋友以外，其他人對他的態度就四個字，敬而遠之，李知勳性子本來就認生，害羞的時候成天板著臉，一來二去就成了別人眼中難以接近的兇巴巴校霸。

 

倒也帶來李知勳自己不知道的效益，不經意看過李知勳笑容的人都被反差萌帶來的魅力蠱的五迷三道，想不到咱們校霸的不為人知的後援會竟然大部分是男生，當然誰也不敢衝鋒陷陣靠近這朵高嶺之花。

 

除了那幾個要麼特別神、要麼神經真的特別粗的人。

 

高一同班的文俊輝大概是全高中唯二說李知勳可愛不會被打的人，理由是看著他那張單純充滿善意的臉，李知勳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另一位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學長尹淨漢，理由不必問，沒有人能拒絕尹淨漢。

 

剩下熟識的朋友就屬同國中升上來的全圓佑和住隔壁一起長大的哥哥崔勝澈。

 

權順榮是他猝不及防的意外。

 

 

 

03.

 

和權順榮同班是高二分科之後的事，坐在一起是下學期才開始，他們並肩坐在最後一排的窗邊。

 

李知勳最後沒能成功告訴權順榮他頭髮翹起來的事，只能聽著陸陸續續進來的同學指著權順榮的腦袋開玩笑。

 

“怎麼睡的頭髮翹成這樣啊哈哈哈哈。”

 

“早上沒照鏡子啊你？”

 

權順榮壓壓頭髮也跟著笑，然後他們就自然而然進入閒話家常的階段，只有李知勳一個人在坐位上跟自己生悶氣。

 

他趴在課桌上，臉頰一點一點的鼓起來，早自習的鐘響了，和權順榮聊天的同學一個個回到座位，他湊過來戳戳李知勳的肩膀，嘟嘟嘴語氣有點埋怨。

 

“早上知勳幹嘛不提醒我頭髮亂了嘛。”

 

於是他的氣又一點一點的消下去。

 

他不經意的伸個懶腰，輕飄飄的說：“下次會告訴你的。”

 

權順榮掛著認真的表情點點頭，老師剛出現，班上已經安靜下來，他用手遮著嘴發出氣音、往李知勳的方向靠。

 

“我明天會請假唷！”

 

李知勳眨眨眼，跟著用氣音回應：“沒關係，反正…”

 

反正後天又會見面了。

 

話還沒脫口李知勳醒悟過來，什麼啊！搞得好像他沒見到權順榮會怎樣似的。

 

於是他稍微提高了氣音的音量：“你要請假關我什麼事啊！”

 

老師的一記眼刀殺過來，他們馬上低下頭，又同時偷偷抬起頭來觀察講台上的情況，余光瞥見對方的行動，忍不住都勾起嘴角彎彎的笑了，氣氛像縮在路邊開滿日日春的花圃裡。

 

李知勳努力板起臉來責怪的瞪他一眼，權順榮也不介意。

 

“明天要比預賽，”他瞇起眼睛笑笑：“贏了的話決賽在周日比喔，知勳來看嗎？”

 

看著權順榮說話時往顴骨上堆的臉頰肉，李知勳有時會忘記這個看著軟呼呼的人其實是跆拳道社主力的事實。他想起權順榮認真起來時睥睨全場的眼神，心跳開始不規律的躁動，他深呼吸、試著找回說話的節奏點。

 

“再說吧。”

 

 

 

04.

 

這麼一說就想起初次說上話的那天，他們同班剛過半個月多，那天放學後李知勳被隔壁校的混混攔下。

 

倒不是慕他校霸之名而來挑戰的，那幾個混混帶著猥瑣的笑容上來調戲他，顯然是把李知勳誤認為女孩子了，可能幾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圍著他這場面看起來太危險，路見不平的權順榮在李知勳還沒出手前一拳揮過來。

 

李知勳愣了兩三秒認出那是自己的同班同學，跟著在混混身上補了幾腳。

 

一群男孩子連滾帶爬的跑了以後，李知勳注意到權順榮身上有些擦傷，感念他幫了自己的份上，帶他回就在附近的家裡上藥。

 

當時家裡人都出去了，他翻出醫藥箱遞給權順榮後，轉過身去準備換掉不透氣的制服上衣，扣子才解了兩顆呢，就看見權順榮丟下手上的藥跑過來。

 

到現在李知勳都可以在腦袋裡還原權順榮一下子爆紅的臉蛋和急促的語調，他指尖捏著李知勳的領子，眼神直盯著地面：“你你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這麼隨便！”

 

李知勳還懵著呢，權順榮又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來盯著他：“還有，男生打架你進來攪和啥呢，很危險！”

 

李知勳暴打他一頓就把人趕出去了。

 

結果隔天臉上還貼著ok繃的權順榮帶著不好意思的表情找來，手裡帶了張社團報名表，搔搔頭問他：“那個…真的很不好意思，你要不要加入跆拳道社啊？”

 

後來李知勳才知道跆拳道黑帶的男孩那天給他暴打一頓，不過是選擇不還手罷了。

 

 

 

05.

 

的確是拒絕了加入跆拳道社的邀請，不過頂不住權順榮充滿熱情的招募，去看了幾次社團活動練習。

 

也不知道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句話是不是這樣用的，權順榮穿著白色道服站在塌塌米上時跟李知勳平時認識的樣子簡直是兩個人，要形容的話，平時的權順榮像是軟綿綿毛茸茸還有點肉的家養倉鼠，道場上卻是眼神隨時能把對手撕裂的金字塔頂端掠食者。

 

再怎麼說畢竟是高一就當上主將的人，不會預賽就輸掉吧？上課時李知勳眼神忍不住往身旁空空的座位上瞥，心裡有一丁點後悔沒加入跆拳道社，不然就可以理所當然跟著去比賽了。

 

這一天過得特別漫長，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慢條斯理的把東西一個個放進包裡，錯開放學人潮的主峰離開。

 

到校門口時看見穿著便服的權順榮倚在校牌旁的牆上，百般無聊的摳著指甲縫，人影奚奚落落，他居然等李知勳走到面前了才回過神來。

 

“啊、知、知勳，”

 

“你在這裡幹嘛？”李知勳手不由自主的纂緊書包的帶子。

 

一向落落大方的男孩難得有些緊張的樣子，他無意識的抬起手來想抓抓頭髮，又放下來，露出笑容：“我今天贏了喔！”

 

每次見他笑的樣子都好像被定格在瞬間的夏天，那種空氣裡散發的清涼感總讓李知勳微微恍神，他訥訥的點點頭：“恭喜你。”

 

權順榮不好意思的笑笑，換上扭捏的表情別開眼神：“那…禮拜天你要來看比賽嗎？”

 

李知勳愣了愣，難道他特地跑回來學校找自己講這個嗎，這樣的猜想讓他彆扭的無所適從，空氣一下子瀰漫著淡薄的曖昧氣氛，開口時聲音有些乾澀，好像要出賣他緊張的心情了。

 

“在哪裡比？”

 

權順榮眼睛一亮，聲量比剛才大上許多：“在隔壁鎮的體育館而已，搭公車15分鐘就到了！”

 

李知勳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門：“小聲一點，笨蛋。”

 

他嘿嘿傻笑兩聲，低頭看向李知勳：“如果決賽贏了的話，知勳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李知勳雙手搭在身前，無措又故作鎮定的閃爍眼神：“什麼事？”

 

哪裡有什麼兇巴巴的校霸啊，乖的要死。

 

“恩─”權順榮故意拉長尾音：“可以說是只有知勳可以幫忙實現的願望吧。”

 

李知勳呆愣著不知道怎麼回應，權順榮紅著臉對他擺擺手：“你考慮一下沒關係。”

 

然後像陣風一樣走了。

 

李知勳到家門口時恰好碰上回來拿東西、準備回頭去晚自習的崔勝澈，他擔憂的看著李知勳的臉：“是不是中暑啦，怎麼臉怎麼紅？”

 

 

 

06.

 

在公車上時李知勳才開始煩惱等等該用什麼姿態跟權順榮打招呼，應該是酷酷的說一句加油，然後頭也不回的往觀眾席走，恩恩，他如釋重負的點點頭。

 

結果根本沒有那樣的時間，看台在二樓，李知勳到場時選手已經在列隊宣誓。

 

權順榮在底下張望著，一眼掃過來就找到觀眾席上的他，興奮得舉高雙手對他揮舞，在一眾緊張的選手中顯得格外傻氣，李知勳忍不住笑了。

 

比賽一開始他又笑意全失咬著下唇，這是生平第一次知道打架看起來是這麼恐怖的事情，對手往權順榮身上招呼的拳腳讓他呼吸總一段一段的當機，雖然權順榮撂到對方時的喜悅，也同等程度讓他忍不住要歡呼出聲。

 

權順榮今天的狀態很好，就算李知勳是個門外漢也看得出來，除了決賽一度陷入齊鼓相當的膠著外，其他幾乎都是沒有懸念的取勝。

 

權順榮拿到金牌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的方向跑來，他帶著亮晶晶的眼神仰起頭，雙手圍在嘴邊。

 

“之前說如果我贏了比賽答應我一件事情，可以做數嗎？”

 

汗珠把瀏海黏在他的額頭上，擋不住權順榮像朵向日葵一樣猛的綻放笑容──可能要反過來，權順榮才是那個熱力四射的太陽，而李知勳這顆不會開花的樹好像不知不覺要長出花蕾了。

 

所以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權順榮還要開口，那邊教練和隊友已經喊他過去拍照，於是他對李知勳揮揮手，跑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過頭，表情和剛剛一樣燦爛，只是多了幾分害羞：“謝謝知勳今天來看我比賽！知勳來看好像就更有力量了。”

 

他帶著跑步時飛揚起來的呆毛離開，留下所向披靡的小校霸摀著左胸口，那裡正劇烈的上下起伏，鼓動幅度大得快要爆炸了。

 

怎麼會這樣呢，這種按耐不住的奇怪心情是什麼。

 

 

 

07.

 

李知勳問遍了身邊不多的朋友，沒有人願意為他解答，反而一個個都露出不懷好意想看好戲的表情。

 

尹淨漢煞有其事的跟他滿嘴跑火車，崔勝澈笑的比中樂透還開心卻什麼話也翹不出來，最單純的文俊輝看似興奮的想開口，卻被滿臉戲謔意味的全圓佑摀住嘴。

 

他最後不得不找個拙劣的藉口去問問當事人：“權順榮，”

 

那是難得沒人來打擾權順榮的課間，他趴在桌上沒勁兒的讀下堂課的小考。

 

“怎麼了？”聽見李知勳叫，他把拱在臂間的腦袋猛然抬起來。

 

“你…你覺得，如果看到一個人就覺得心臟不舒服，是因為什麼？”

 

“不舒服？”權順榮皺起眉：“知勳覺得身體不舒服嗎？是不是生病了？”

 

“不是啦，”李知勳感覺自己臉上薄薄的皮膚溫度正在升高，他伸出一隻手托住臉：“不是我…是我的朋友，覺得只要看到一個人的時候，心跳總是沒辦法控制，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是嗎…”權順榮突然萎下來，李知勳好像都能看見他頭上耷拉下來的倉鼠耳朵。

 

他垂頭喪氣的開口：“那應該是，你朋友很喜歡那個人的緣故吧。”

 

喜歡、喜歡、很喜歡，隨堂考卷發到面前來時李知勳還在重覆咀嚼這幾個字，題目解得七葷八素，他叼著筆桿的時後終於發現。

 

啊，是啊，很喜歡。

 

突然意識過來的情感把他沖的腦袋發熱，趴在桌上無聲的亂叫。

 

 

 

08.

 

所以說喜歡的下一步應該要是什麼呢，李知勳在腦海裡和自己的煩惱糾結到放學，權順榮也不知道怎麼了，一整個午後都安安靜靜的。

 

其實不管怎麼看都應該是告白吧，李知勳插著手臂思考，權順榮在旁邊收東西的速度慢得出奇。

 

“還不走嗎？”他轉過頭來問李知勳。

 

“啊？喔、恩。”李知勳慌起來，怎麼搞的，也就是再平凡不過的問題。

 

他才注意到教室裡的人都走光了，權順榮半背著書包看他，他急忙站起來、把東西掃到包裡。

 

“知勳啊，”權順榮盯著他，突然開口。

 

“怎麼了？”李知勳莫名其妙的心虛起來。

 

“那個…”他有點遲疑：“下午你講的那個朋友，我可以問是誰嗎？”

 

“不行！”李知勳幾乎是馬上直覺反應的拒絕。

 

“喔…”他委屈的低下頭：“沒事啦，我只是想說…”

 

想說你在講的那個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李知勳覺得他好像聽見權順榮沒有脫口的那半句話，他看著權順榮捉摸不定的表情，突然有一搓小光亮從他心裡跑過去。

 

“我…我有話跟你說！”他不利索的開口。

 

“嗯？”

 

“我、我…你之前說想要我實現的願望是什麼啊？”話一說出口他就氣惱的一跺腳，可是權順榮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他看上去還是有幾分喪氣的回答：“喔…那個啊，我還在考慮。”

 

他一邊說一邊往教室門口走去。

 

怎麼辦喲，李知勳又喊住他，抿著嘴艱難的開口：“不是要講這個。”

 

“嗯？”

 

“下午我問你的那個事情，其實不是我朋友。”他耳尖燒的通紅。

 

“嗯？嗯嗯嗯？”權順榮狐疑的從喉嚨發出一串連音。

 

看著權順榮呆頭呆腦的臉蛋，李知勳忍不住上手揪住他衣領，把他前前後後晃著：“你怎麼這麼遲鈍啊！連這種狀況都不懂嗎！”

 

在權順榮的慘叫聲中他深呼吸一口氣，停下手上的動作。

 

“我喜歡你。”他對上權順榮詫異的眼神，於是好不容易鼓起的滿腔的勇氣又洩了下來，他鬆開手上的力氣：“也沒別的意思…不是想幹嘛，你不要躲著我就好。”

 

他盯著權順榮的鞋，回應在令人窒息的幾秒沉默後傳來：“為什麼要躲著知勳？”

 

“為什麼不躲？”換他詫異的抬起頭。

 

權順榮撓撓頭髮，他看上去簡直高興的人都壞了，傻呼呼的笑著：“因為我也喜歡知勳啊。”

 

外面的陽光漸漸式微，李知勳臉上好像提前染上夕陽的殷紅，他氣惱的抓緊權順榮領口：“你幹嘛要喜歡我這種兇巴巴的人啊！”

 

權順榮眼裡盈盈的都是溫柔笑意，他認真的望進李知勳眼底：“我的願望考慮好了。”

 

“我想要你現在親我一下。”